野寒

我们没有以后了。

【镇魂/巍澜】万万年。

6000字预警。

剧版背景。



1

 

沈巍最开始并没有这么沉默寡言。

沈巍最开始,甚至有一点话多。

 

这些话多来源于他对世界的好奇。

他对身边的一草一木都拥有想要去探索和倾诉的欲望,任何东西在他看来都是美好且充满善意的,他都渴望与它们交流。

 

如果有人能回到那个时候,看见沈巍当时的面貌,肯定会惊讶的很。

那个总是用成套的西服,金丝边眼镜,黑板上的复杂数据武装起来的沈教授,怎么会是这幅天真浪漫的模样。

像是只初生的小鹿,用晨间的半把露水就能骗走。

 

但时间残就残酷在,没人能回过头。

不管你是人是神,都只有夹在滚滚洪流,不停往前走的份儿。

因此也无人知晓沈巍的最初,喜怒哀乐都那样浅显。

人们只能看见他如今的模样,冷冷清清的,孤孤单单的。

温柔底下埋着拒人千里。

 

沈巍偶尔在夜里睁开眼,望着窗外龙城的无边黑夜。

就听见心里有个声音沙沙哑哑的在叹。

他时常选择去忽视它,或者凝起他的眉,动用一些力气把它压下去。但有些时候,在他莫名其妙累垮的时候,他总会松懈掉对它的防备,手足无措的听见它重新响起来:

 

有个人曾经见过你的。

一万年前的你。

只不过。

......

他忘了。

 

2.

 

忘了沈巍的赵云澜过的不错。

他的女人缘好极了,在不办案的日子,他总能找到去处。他的同事——特别调查处的成员们,要想在清闲的日子找到他,总得想方设法的,去某个女人的床上把他拎起来。

在这种情况下,他总好以整暇的,先软绵绵的睁开眼睛,然后抽动下鼻子,好似嫌弃自己身上隔夜的酒味。

接着再扯着嘴角,松松散散的问一句:怎么了?


气定神闲的,和被因破门而入被吓得面目发白的女人,完全是两个样子。

 

他三百六十五天里,大多时候是这般模样,别人不得不提防他,说他实在不着调。哪怕他那英俊的样貌也抵消不了半分戒备。

赵云澜也不介意,仍旧这么晃晃荡荡的过日子。

有次青天白日的,梦见前些日子被他收了的地星人,那人躺在地上,脖子扭曲成怪异的弧度,死死的盯着他。那眼睛怨毒的不得了。

赵云澜猛的醒过来,额头后背全是汗。

他从沙发上翻下来,踉踉跄跄的去冰箱里找出一罐冰啤酒,咕隆咕隆的灌下去,才舒服点回来。

所以赵云澜觉得,人间欢乐没什么不好。

 

3.

 

这一切的变故发生在什么时候呢。

大概是特别调查处去龙城大学办了一回命案。

龙城大学是个综合类的重本大学,师资力量不错,校风校纪也严,学生之间最多就是在宿舍楼后面约个架,没出过什么大问题。

所以赵云澜跑去办案的时候,身边只带了一个会说人话的猫——大庆。

等到了现场了,看见被勒的嘴唇发乌,死状吓人的女学生,赵云澜才觉得棘手起来。

“你把刚来的实习生叫过来”赵云澜拧着眉毛对黑漆漆的大庆说。

 

新来的实习生是个特别擅长自己吓自己的小崽子。

赵云澜和大庆用绳子把他拴在教学楼二楼的阳台外,模拟杀人现场,那小崽子仰着喉咙,叫的差点晕过去。

 

“墨菲定律”。

那小崽子趁着赵云澜不防备的时候,最终四仰八叉的摔了下去。

好在窗户底下是厚厚的绿植,没给他瘦弱的身板摔出好歹来。

 

赵云澜就是在这个时候见到略微有些匆忙的沈巍。

他自我介绍,说是龙城大学生物学的沈教授。

年纪轻轻,就是个教授。

赵云澜不免多看了他两眼。

 

这一看,赵云澜就看出了奇怪来。

这沈教授板板正正的,长了一脸无欲无求的脸,却生了双多情多愁的眼睛。此刻那双眼睛正盯着自己,不偏不倚的,似是打量,又是眷恋。总之万般情绪百转千回,弯弯绕绕,把赵云澜给吓了一跳。

 

赵云澜没有出声去试探他,仍旧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。可实际上,他趁着女学生的尸体被运走了,实习生和猫都回去了,人群都离开了。悄悄咪咪的摸进了龙城大学的教授办公室。

 

这办公室干净的很,所有的东西都在自己该在的位置。地板和桌面一尘不染。

一个金灿灿的名牌摆在办公桌上,上面印着两个字儿:沈巍。

 

赵云澜也不说准自己跑来这里干什么,他心里止不住为自己解释,他是来查案的,来调查这沈教授到底和这命案沾不沾边。这样想着,赵云澜就开始按照惯例在办公室里搜查起来。

书柜里整整齐齐的,没什么有用资料。桌面上干干净净的,一目了然。还有几个抽屉,不是放的粉笔,就是课本资料。赵云澜百般无聊的拉住最底层的一个抽屉,一用力,却没拉开。

他的精神头一下子起来了。

一个知识分子的办公室里,上了锁的抽屉。

 

赵云澜眯着眼睛,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钢丝来,七扭八扭的把它戳进抽屉锁眼里,轻而易举的扭开来。抽屉里没什么大件的物品,只有一堆轻轻薄薄的纸,被小心翼翼的折到了一起,就这么看过去,能看到透过字背的毛笔墨迹。

赵云澜把它拿出来,在桌面上铺开,想要瞧瞧上面都是些什么机密消息。

 

倒什么也不是。

都是一座山的名字。

昆仑,昆仑,昆仑,满篇的小楷,一张又一张。

 

赵云澜翻着翻着,忽的顿住。

食指和中指一夹,夹出一张不同于前方字样的纸来。

 

只见上面仍旧漂亮的写满了名字。

只是这名字换了,换成了:赵云澜。

 

名字的主人眨了下眼睛,看着最末端的云澜两个字,颤颤巍巍的带着仓皇,笔画都不工整。名字后面跟着书写的日期。

赵云澜辨了辨,是三年前。

 

三年前,赵云澜回忆了一下自己在干嘛。

也许是刚和前任女朋友分手,因为对方嫌他到家就不说话,像是没把她搁心里一样。也许是刚办完一个棘手的案子,去海星鉴汇报了一整天。也许是在网上不小心买到了过期猫粮,把大庆吃得拉了一个星期肚子。

总之什么都好,他就是没有踏入过龙城大学,也绝不可能认识龙城大学的沈巍教授。

 

赵云澜疑惑极了,还想再看看究竟,却侧耳捕捉到不轻不重往这边行来的脚步声。

他急急忙忙把纸往抽屉里一塞,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出去。

 

“赵处长?”

沈巍看着从自己办公室里走出来的人,尾音有些惊。

赵云澜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胡扯

“哦,出事的那个女生是你的学生,校长让我来找你了解情况,我看你不在,正准备走”

沈巍哦了一声,推了下眼镜,又变成事不关己的模样。

赵云澜找了个理由急急忙忙的撤了,不知道为什么,他审问的那套没办法用在沈巍身上。

 

他看起来太清白了。

若是平白无故的说他有罪,倒是问心有愧。

 

赵云澜是这样想的。

 

然而沈巍呢。

他在赵云澜走之后,第一时间拉开了被动过的抽屉。

那浅薄的纸上还有赵云澜的捏痕,虽然很浅,但他一眼就辨出来了。

 

第二天,赵云澜再来找他的时候,便找不到了。

他向学校告了假。

 

4.

 

这次赵云澜可不玩儿什么心软的把戏了。

因为他的确有正事要做。

龙城大学出现了第二个差点被地星人杀害的学生,而这学生,又是沈巍班里的。

 

学生轮番出事。

老师临场告假。

 

赵云澜这个做警察的,头上的警觉线哗的竖起来,好说歹说的劝校长给了沈巍住处的地址。特调处的人各有各的事,赵云澜一个人开着车,堵了老远才被导航提醒:您已到达目的地。

 

赵云澜敲开门,却被告知找错了地方。对方是个五十出头的妇人,咬着不太地道的龙城话告诉他,他们都是出来务工的,家里没有什么教授。


屋里做作业的小女孩探出头来,瞧瞧赵云澜,怯生生的问

“是戴眼镜斯斯文文的教授吗”


赵云澜一听,赶紧摆出勾魂夺命的微笑来,也不管对方是不是未成年,放低语气使劲儿套话

“对对对,个子这么高,总是穿着一套西装,白白净净的,姓沈”


小女孩回身,指了指客厅窗户后的山。

“上次我在院子里写作业,有个叔叔路过给我讲了几道题,他说他是大学的教授,住在后面的山上,让我有不懂的题,可以再去找他”


赵云澜瞥了一样那悠悠远远的山腰,嵌在窗户框里一小块,就跟国画似的。

他从兜里掏了几颗棒棒糖给她,大踏步的下楼进了山。

 

车行不上去,半路就成了废铁。

赵云澜只好下来步行,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这大山里。

 

赵云澜算是明白沈巍身上那股不沾人间烟火气的气质是怎么来的了。

这苍翠幽深的大山,着实养人洗肺。他伸了个懒腰,大大的换了几口气,感到满意的同时又有点没底,这么大座山,找一个人,上哪儿找去。

 

但是还好,沈教授不是住在隐蔽的山洞里。

赵云澜停停走走两个小时,最终在半山腰上看见了人造建筑的影子。

 

那是个小瓦房,黑不溜秋的瓦底下撑了个四四方方的木头屋子,窗户还是雕花的。门口栽了一堆竹子,长势良好,把屋子遮去了一大半。

不知道为什么,赵云澜有种笃定。

这么书生气的地方,就该住沈巍这种文人雅士。

 

他走过去,整了整衣领,曲起指节叩门。

一开始是很礼貌的,后来逐渐大声起来。从叩,到敲,到拍。屋子里始终没人应声。

赵云澜退后两步,扯着嗓子开喊

“沈教授,沈教授”

“沈教授你在吗!”

“沈巍!”

 

喊了好一阵,他的耐性都快耗光了,没等到门开,倒等到了一群登山锻炼的路人。

赵云澜观察力极好,一看这群人就是山脚下的居民,赶紧堆笑迎上去。

他扯着最健谈的一个大哥开始聊,聊到最后对方连自己姑娘的生辰八字都快倒给他。


他说他常上山跑步,没见过什么龙城大学的教授,这栋房子倒是很早以前就有了,至于到底有多早,里面住着什么人,他也不清楚。


大哥还介绍说,这瓦房上头这崖,叫做神仙崖。

说是一万年前,常常有两个神仙,趁月色皎洁,到这崖上聊天。其中有一个,还在崖上落了款,现在都还看得到。


虽说身在特别调查处,赵云澜内心还是个唯物主义者,这一段听听就算了。

笑呵呵的拉扯了一会儿,送走锻炼的人群,他仍旧守在山上,换了个姿势蹲在瓦房的门口。蹲着蹲着,又变成了坐,最后歪歪斜斜的一倒,睡过去。

 

他做了梦。

这梦倒是怪得很,他梦见自己站在崖底下,真的看见崖上坐了两个长发披肩的神仙。隔得太远了,对方的面目看不分明,但却可以听见他们的说话声。


那个坐姿肆意的人说“我那天要是突然消失了,你不要来找我”

另一个人不容回绝的接到“不,我会找你,一直找”


赵云澜歪了下头,这声音听起来耳熟的很,他正欲往前一步,先前说话的人却突然开口,声音很轻,带着无奈,他喊

“沈巍”

 

赵云澜就在这个时候醒了。

他手脚冰凉的望着大山里的夜,突然发疯一样站起来,使劲朝山崖跑去。

他脑子里留存着梦的最后,那出声喊沈巍的人,突然在月光下清晰的脸。

那分明是自己。

 

悬崖可是好攀的。

周围没有路,又没有半点安全保护。

赵云澜硬生生踩上悬崖台子的时候,胳膊和手掌心上都是血。

 

被寒冷的夜风一吹,一身的热汗冷下来,他清醒了一下。

他慢腾腾的走过去。

在刚刚的梦里,那两个人就是坐在这个地方。


赵云澜蹲下来,手掌抚上去,掌心的血擦到石壁上,令他瞪圆了眼睛。

一排字符深深浅浅,隐蔽的刻在一块石头阴影处,那字不是现代简体字,他却不知怎么了,一下子就认出来:


邓林之荫初见昆仑君,惊鸿一瞥,乱我心曲。

 

“赵云澜”

一声低低的呢喃传过来,赵云澜回头,一人站在他背后,西装眼镜,冷冷清清。

不是沈巍,又是谁。

 

5.

 

沈巍早就知道赵云澜来了。

他一直就坐在屋子里,看着赵云澜走过来,叩门,和别人闲扯,蹲下,坐下,最后睡过去。

他一动没动的感受着他的动作,听着他的呼吸声,心里挣扎着要不要给他盖一床被子,山里的夜风那么大,万一感冒了怎么办。

他就这样翻来覆去的纠结着,最后把木桌子抠出坑来。

 

他是很稳得住的人,万年的时光,连器物都变成了厚重的古董,更何况人。

但赵云澜不要命的往悬崖上跑的那一刻,他真的坐不住了。

他心神不安的跟在他背后,一边期望他踩空晕过去,便不会再去探究。一边又时时堤防着他出什么安全事故。

 

等到赵云澜念出那排字的瞬间,沈巍终于站出来了。

 

赵云澜不清楚那字意味着什么,可是他沈巍清楚。

他现在出手把赵云澜弄晕还来得及,他们特调处不是有什么消除记忆的药吗,只要一点点,赵云澜就不会记得自己来过这里。

沈巍心里拧出了血,面上仍旧八风不动。

 

“赵处长,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

赵云澜望着他,似乎还有些不清醒。

他反问自己,对啊,我怎么会在这里。

 

“你不该在这里”

沈巍往前逼进一大步,语气有催眠的意味。

“你不该在这里,赵云澜,你现在应该刚刚办完案,回到家里,你很累了,你躺上床,准备开始休息”

赵云澜在沈巍的诱导里,渐渐的昏昏欲睡。

 

沈巍走到他面前的时候,赵云澜已经倒在石块上了。

沈巍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眼前的情景,他着急的很,最后开始哭。

他想喊赵云澜的名字,又怕吵醒他。

 

赵云澜却突然睁开眼睛,眼神清明的很,他眼疾手快的抓住想要后退的沈巍,吊儿郎当的挂出一丝笑来

“沈教授,干嘛呢?”

 

沈巍的泪还没来得及收回来,赵云澜抬手,神使鬼差的摘了他的眼镜,从工装裤里掏了纸递给他。沈巍没接,他的眼睛盯着赵云澜满是血的手上。

赵云澜迅速的缩回手,给藏在了背后。

 

他是被地上的小字儿给烫醒的,在沈巍踏出第一步的时候,他就彻彻底底的醒了。然而他还是决定配合着装晕,看看这位沈教授搞什么把戏。

如果他是对自己下杀手,他马上可以跳起来给他一枪。

可是他却隐隐约约的有了压低的哭腔飘出来,这让赵云澜好一阵心烦意乱,最后决定和他面对面。

 

其实还有其它的原因,比如。

赵云澜被烫激灵的瞬间,脑海里闪过了一个画面。

那是刚才他梦里的两个人,这次,他看清楚了他们的正面,虽然他们都穿着繁琐的古代衣服,头发也长长的披肩,可是赵云澜还是一眼认出来:


那是沈巍和自己。

 

6.

 

沈巍知道赵云澜想起来了,因为他当初刻的字,认了主。

这主不是他自己,而是赵云澜。

 

当初他刻字,心里念念想想的,不过一个人。他身上有这人的魂火,便取了一缕出来,融进这字里。只要魂火的主人一接触它,他便会开始发烫。

 

它夹杂在这温度里的,是属于这魂火的一些记忆。赵云澜的血抹在了它身上,它带的记忆从伤口里钻了进去,还了赵云澜。

 

沈巍的眼泪还没来记得收回去,脸上的情绪已经收进去了。他礼貌客气的开口

“赵处长,请你放手”

 

赵云澜望着他,脸色突然一下子变了,像是突然老去了很多岁,抓手腕的力气倒是更紧了。

他说


“沈巍”

 

沈巍突然就安静下来。

 

7.

 

一万年的时间真的太长了,沈巍想。

他曾经想过自己做个平凡人多好,人生在世八十载,看够了春光秋月便去了。等下一世,又崭崭新新的重新开始。

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活一万年,并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。

什么他都看腻了,什么也都不想了。单单纯纯的在这世上,就为等一个人。

 

他不委屈吗。

沈巍偶尔会想。

当然是委屈的。

他大概在这人间混久了,也沾上了人类的习性。什么贪痴爱恨求不得。

所以他偶尔也会觉得很难过。

 

可是没有办法了,让他一个人难过,总比两个人难过好。


这世界太乱了,赵云澜只需要担负起一个龙城就好了,不用扛那么多东西在肩膀上。如若要赵云澜受苦,还不如一把抽了他沈巍的脊椎骨,拿去填山埋海。


所谓沈巍总是会对赵云澜下手。

比如现在。

 

赵云澜彻底的晕过去,身上的血痕也愈合了,他会在自己乱七八糟的床上醒过来,然后想不起任何事,明天照常去上班。


沈巍对这种事已经驾轻就熟,这漫长的时光里,赵云澜不是第一次回忆起他的曾经。而每次,沈巍都会痛痛快快的让他忘记,再接着过自己的日子。

 

花族的人说他太纠结了。

既然在等着昆仑君醒过来,不如就让他醒过来吧。

不然这万万年的岁月,都当成东流水了吗。

 

沈巍自己心里却清楚,那里有什么昆仑君,从头到尾不过一个赵云澜罢了。

他等的,倒不是让他拯救世界,而是他平平安安的。

就这么晃晃荡荡的过,普通人的,一辈子。

 

哪怕这辈子有点长。

不过没关系,他可以守着他。

 

8.

 

沈巍抱着赵云澜跳下山崖消失的瞬间。

那石头上的小字突然烧起来,火红火红的,照亮了一小块地方。

只见那句古文:邓林之荫初见昆仑君,惊鸿一瞥,乱我心曲的底下,突然浮现几个歪歪扭扭的简体字来。

 

我也是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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